西方有位圣人,他被特斐尔神庙的神谕宣布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说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如果别人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提出更多的问题,让提问者悟出其中奥妙。他说:“我接近真理的方法是提出正确的问题。”
东方有位圣人,他的思想影响后世逾千年。他就是中国的文圣人孔子。他的话充满哲理,他对不同人的问题会给出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答案。他一生从事教育工作,诲人不倦,有三千弟子,贤者七十二人。他晚年时说话更谨慎:“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对档案问题百思不解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问问二位圣人。“世上没有不具争议或争议不大的档案吗?”一定要在找到这样的档案之后研究明白才能问二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是讣告、墓铭和谥号。
讣告·墓铭·谥号
你相信存在完美的人生吗?如果不相信,可以看一看讣告,那上面几乎找不到缺点。
讣告上十全十美的人品,不是缘于死者的品格,而是因为生者没有必要认真,没有人愿意较真。很少有人争论讣告的是与非,以及该不该改革创新。档案就不一样了,决非“对与错无所谓”。它是对活着的人的记载、评价,甚至会对升学、就业、待遇等诸多问题产生影响。
再看看墓铭,比起讣告的千篇一律,可谓丰富多彩了。墓铭有长篇大论的,但再长也是言不尽意,且越长问题越多,越留给后人颇多争议;也有一句话,给人无限遐想的,如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墓铭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当然还有一个字也没有的,武则天就是如此,千秋功罪让后人去评说吧。
文人墨客爱评价墓铭的是与非,却未听过有人讨论墓铭该不该取消。档案却不一样了,看来档案不是“有与无无所谓”。因为人不但要“认识你自己”,还要让别人认识你。
谥号是对死去的帝王、大臣、贵族按其生平事进行评定后,给予的或褒或贬或同情的称号,谥号带有评判性,相当于盖棺定论。如,楚怀王的“怀”表示“慈仁短折”,隋炀帝的“炀”表示“好内怠政”、“外内从乱”。帝王将相大多在乎谥号,如秦始皇曾下令废除谥号,武则天则创了自己定谥的先例。
为了公正,就难免有争论。但谥号毕竟是身后的事,争论的声音也就不是很大。档案就不同了,虽然可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但如果别人胡说八道,还会对当事人产生深远的影响。
档案,张冠李戴又如何
比起讣告、墓铭和谥号,档案里写些啥一定要慎之又慎,因为装进袋子,就要背一辈子。但几经演变,为档案而档案,档案变成一种形式,开始千篇一律。于是,档案走向两个极端:一方面,档案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一些招聘单位不看档案,一些人不在乎档案;另一方面,档案成了人才流动的障碍。虽然实质内容很少,但没有档案则寸步难行,如同作废前夕的粮食本,没有用,但不能扔的。
一位在某事业单位搞档案工作的朋友对我说:“其实我们每个人的档案都大同小异。如初中时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拥护社会主义制度……就是查一查落马贪官,档案里面也记载着政治合格、业绩突出,其变质的过程在档案中很难忠实记录。”
“当然,档案中还记载着学习成绩、奖惩情况等。但学习成绩高低能说明什么?用人单位很难依此评价一个人,因为考试时难时易,各个高校、不同专业、不同时期情况也不一样。”
“虽然档案上也记载着工资标准、职称状况、从业经历等内容,但能对新的单位了解这个人有什么帮助吗?有帮助也是微乎其微,没有哪个人事干部或人力资源主管能够见其档就知其人,更何况有的档案里还有假学历等内容。档案远没有应聘时的求职信和面试更有用。”
听了这位人事干部的话,相信发明人事档案的人也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的档案就在自己的抽屉里,仔细阅读,原来正和这位朋友说的一样。但看了之后还真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因为我知道自己中学时就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大学时“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拥护党的方针、政策,在行动中能与党保持一致”,研究生期间“学习认真,态度严谨”,还“注重理论联系实际”,工作后虽然没有什么优点,但至少档案上没有污点。如果只凭档案去找工作,虽然没有让用人单位眼睛一亮的地方,但也相信用人单位找不到拒绝我的理由。极端一点,把两个人的档案“张冠李戴”,一般会挺合身。
“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有意义。”档案问题被提出来,说明不是简单的去与留就能解决的。“存在就是有道理”,传统人事档案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但问题的提出也预示着:传统人事档案的消失似乎更有道理。
以凡人之心,度圣人之腹
对档案问题深思后,该问问圣人了。但与圣人对话并不容易:《柏拉图对话录》是苏格拉底的档案,《论语》是孔子的档案,读懂两“档案”,才能读懂两位圣人。
苏格拉底和孔子已经作古,我对两部“档案”也一知半解,只好以凡人之心度圣人之腹:假定苏格拉底和孔子再世并了解今天人事档案的现状,看看依他们的思想和方法如何回答我们的档案问题。
如果你问档案于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会问出一串问题,如:
问企业人事主管:“如果一个人品行很好,能力又强,对待遇要求也合理……总之,几乎一切都符合贵公司的要求。但是他的档案被前一个单位扣押了,你会接纳他吗?”
问政府人事部门:“政府有魄力‘不拘一格降人材’,有办法‘不拘档案降人才’吗?”
问大学生:“你善待档案会如何?经济上和精力上损失有多大?放弃档案会影响你哪些就业和发展的机会?请——列举出来……”
当然,苏格拉底的提问会如连珠炮一样,最后让对方自己得到答案,因为提出问题不仅比解决问题更重要,也更困难。只可惜,不知道苏格拉底将会提出哪些“正确的问题”来指引我们寻到正确的答案。
如果问档案于孔子,孔子一定会因材施教。但孔子回答弟子的话,有的一语道破,有的让人回味无穷,不知他老人家会如何回答我们。
“不知事人,焉知事鬼?不知生,焉知死?”从孔子对生死的态度可猜出,他会认为“不知行,焉知档?”还是“做自己的事,让档案去说吧”。
但档案中的污点会带来很多麻烦,而污点的制造者有的是档案的所有者,有的却是管理者。如果档案不能客观真实地反映其人,又该不该保留档案?如果档案必须被保留,我们这些被档案记载着的个人又该如何面对现实?
也许孔子会告诉为官者:“依现行档案制度,没有人事档案,仕途寸步难行,不在乎行吗?”
孔子还会告诉太在意档案的人:“没有真功夫,档案写得再好也没用。”
他还会告诉大多数人:“档案有用则用之,无用则弃之。但有用没用还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决定。”
可见“孔子”之“滑头”:“适应才是硬道理”,档案“无可无不可”。
如果以上这些话让苏格拉底和孔子听见了,一定会笑掉大牙。同时笑掉大牙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老子。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把档案问题扯进去则是“档可档,非常档”。因为档案应该是对一个人各方面的忠实记录,让别人见档如见人。西方的信用等级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对人信誉的客观评价作用,虽不能完全忠实地记录一个人的一切,但已比我们的人事档案前进了一步。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在上,人人都有一本档案,但那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人事档案吗?苍天不语,一个人岂能用简单的善恶是非来评论。知道苍天不语的理由,传统的人事档案制度应该说什么?“再说就脸红了!”
本栏编辑/梅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