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七七

来源:网络发布时间:2008-02-22
  体检完以后,又通知考外语院校的要去成都口试。口试设在一个中学内,到了现场,操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一个个都在叽里呱啦地讲外语,顿时把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下完了。我以前虽学了不少外语,但口语没有锻炼过。好在我进了考场很镇静,老师先叫我读一篇中文,又读一篇英文,再用英文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口语考试的目的主要是要看你的口齿是否伶俐、发音是否准确。
  终于有一天有人让我去取挂号信,取信时我看到"广州外国语学院"的名字,立刻感觉命运在发生很大的转变。我骑上我家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成都的大街上狂奔起来。刹那间,楼房也不那么灰暗了,街道也变得明亮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充满了希望、充满了生机。就这样我成了广州外语学院英语系77 级学生。
  那时候和我中学同届的本班50 多名同学,只有我一个人考上;全年级800 多名毕业生,考上的也仅数名而已。这是当年"知识无用论"、"读书无用论"观念的结果。我始终相信,命运从来都不是一种可以等到的东西,而是一件需要去完成的事情。我从小就选择了刻苦读书这个命运,最终我做成了上大学这件事情。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了。虽然它的到来有机遇的成分,但偶然中蕴涵着必然。
  (整理|本刊记者 罗影)
  
  高考前:北京海关员工
  高中 我考大学的事上了内参(小)
  口述| 清水同盟主席高中
  
  
  我1968 年毕业于北京四中,之后上过良乡,下过房山,在北京市第六建筑工程公司的东方红炼油厂工地当瓦工,后来参军,先做警卫,之后到农场当会计,兼管养猪场和豆腐房。
  在部队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次上大学的机会。有一天,卫生科长找我,"组织上要送你上大学,你不要告诉别人。"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是到体检的时候,人家说我的手太小,离做妇产科医生的标准还差一点几公分。其实我在部队接生过57 头猪,挺有经验的,但人家还是不要我。
  养了八个月猪后,我当上了参谋。在部队干了四年后我离开了,进入了北京海关。1977 年的一天,我的同屋舍友突然告诉我说,"马上要恢复高考了。"我一下子愣住了,从我高中毕业已经整整十年的时间,上大学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被我遗忘了。
  直到高考还有12 天的时候,我才开始全面地复习。数学是我相对薄弱的环节,在我们住的胡同里有位管老师,他还在广播里讲过数学,当时他因为骑自行车摔伤正在家里养病,我就去求教于他。管老师非常好,花了五个小时,给我从初一一直复习到高三。
  高考一结束,我异常兴奋地在广场上撒着手,蹬着自行车骑了三圈。因为我几乎没有不会的题,这次上大学看来是有门儿了。谁知道,到录取的时候,我却因为年龄问题被拒之门外。当时最热门的学校是外贸学院(现在的对外经贸大学)。
  可是招生的老师却告诉我,学校只招收23 岁以下的,而我已经28 岁了,年龄偏大,不适合学外语了,他们让我去读师范做老师。我非常气愤,因为招生简章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条,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自己在家里学外语,在海关天天用外语,并且我是英语、法语、日语一起学的。而且周围很多人都说我是当年的北京文科状元,但分数没有分布,我也无法核实这一点。
  这时候,一位叫张冰姿的老师站出来为我鸣不平。张老师当时已经得了红斑狼疮,他却在大冬天走到当时在王府井的《人民日报》,当天的值班编辑是保育钧,后来也成为我的至交。
  当时,高考的作文已经汇编成册,作为内部资料送到了《人民日报》。保育钧问张老师,海关有两篇文章被选入范文,里面有高中的文章吗?张老师说,有。那一年的高考题目叫《战斗在1977》,我写的是在海关的战斗历程。接着,保育钧写了一个内参,题目叫"状元落地"。
  没想到,这篇内参邓小平看到了还作了批示:第一,公布高考分数;第二,适当照顾老三届。与此同时,张老师打电话找到了教育部部长李强,李强了解到我政治上是党员,成绩是当年的第一,不录取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28岁超龄了。"28 岁怎么就大了,还是收了吧。"
  事后,商务部的政治部主任悄悄地问张老师,"高中的爸爸是谁啊?"张老师很生气,吐出三个字"周总理"。
  虽然我的各门功课都接近满分,在报考外贸学院的学生中比第二名高出36分,但我跨进大学的那一步却是如此的艰难。
  不过,仔细地回顾一下我的成长历程,我还是要比许多人幸运得多。假如我没有当兵,就入不了党,改不了家里的政治面貌,那我就进不了海关。因为在海关工作,才比别人多学了外语,也正因为这个才进了外贸学院。如果我没有进外贸学院,我也不会比别人更早地接触外部世界。 (整理| 本刊记者 王颖)
  
  高考前:老师
  左小蕾 我的卷子入了"另册"(小)
  口述| 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左小蕾
  
  
  我常常讲,我只上过小学和大学。因为我是"文革"前的小学毕业生,赶上"文革",初中没有认真上过。高中也只算上了一年。直到后来上大学,才算再次接受系统的教育。
  1972 年,我高中毕业就在自己的学校,武汉市39 女中里当起了毕业班的数学老师。因为原来的高二数学老师生病了,就让我代一段时间的课,没想到我上的课大受欢迎。就这样,我一直在39女中当老师,先是当了两三年的数学老师,后来又成为"两兵一团(民兵、红卫兵、共青团)司令",可以说我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那段时间,我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
  我也想过,如果没有恢复高考,我可能就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先是政工组主任,到中学书记、校长,再到区教育局干部……或者,升得更快一点,能够当个武汉市教育厅干部。
  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内心惶惶。当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时,我就想我一定要上大学。我报考的是数学系,一是我爸爸觉得我一个女孩子,不太适合考要求动手能力强的专业,用他的话说,我只适合"纸上谈兵",所以首选就是纯理论性的数学专业;二是我自己一直当数学老师,数学学得很好,考这个专业会比较有优势。
  当时数学是一个很热门的专业,上了大学才知道,当年报考武大理科的学生中一半报的是数学系。当年武大的数学系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老师都是数学界非常有名的专家。
  说起当年备考,我要感谢我的几位老师。他们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同事,都是39 女中的教师。数学、语文、政治之类的科目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复习理化时,我碰到了困难。
  因为中学没有系统地学过,所以我的理化基础比较差,幸好有这些好老师帮助我。那时候我的物理老师经常出题目给我做,一晚上50 道题。
  后来考试还算比较顺利,尤其是数学,我的卷子是入了"另册"的,当时95 分以上的卷子就放入"另册"。
  考完试我被学校派到郊区劳动。因为学校领导知道我要走了,就没有给我安排下个学期的课。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干活,突然有人跑来告诉我,我妈妈来了,我当时还觉得挺奇怪。
  回到宿舍,我妈对我说:"你跟我回去吧,武大通知书来了。"那时我刚刚20岁,听到这句话,"哇"地一声,什么都不要了,挽着我妈就要走。
  我妈说,你的东西呢?对,还要收拾东西。我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跑到办公室跟人家说:"我接到录取通知书了,我走了。"说完,也没等人家表态,转身就走了。就这样,我上了武大的数学系,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武大当老师。
  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不过这种幸运与我自己的努力分不开。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有了机会,能否充分把握、充分利用,就要看自己的努力够不够了。
  小时候我喜欢打乒乓球,我父亲就对我说,你要考到100 分才能打球,好,那我就努力考,5 门功课门门都是100;初中时大家都不去学校,只有我去,跟着老师一起写宣传文章,老师们都说我的文笔很好;上了大学之后,我一直是数学系的学生会主席,大三时还因为这个原因被选去经济系学习,成就了我一生的事业。
  (整理| 本刊记者 罗影)
  
  *1977 大事记:8 月12 日,中共第十一届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出席代表1510 人、代表党员3500 万人。会上总结了同"四人帮"的斗争情况,宣告"文化大革命"结束。
  *1977 年最流行口号: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1977 年热词:"哥德巴赫猜想",这样枯燥的术语随陈景润的故事在这一年成为一个热词,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历经磨难的科学重获新生的重要信号,知识分子的命运也随之开始了戏剧性的逆转。
  *1977 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
  *1977 流行座右铭:"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成为当时青年激励自己的座右铭。
  *1977 流行歌曲:《金梭与银梭》成了最流行的歌曲。
  *1977 畅销书:《青年自学成才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