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否盈利,只要影响我的主业、分散我的精力、分散我的资金、分散我的人才,我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它砍掉。”这便是杜厦的产业选择原则。
遗憾的是,杜厦的专业化道路依旧坎坷,染上了多元化毛病一样的症状。在2006年,杜厦给家世界的发展速度定位为“控制在30%的增长”,其年度战略为“继续扩张”,“到2006年底,‘家超’将增加到75或76家店,‘家居’将增加到16到17家。”这是2006年3月杜厦为家世界所制定的扩张计划。
杜厦的扩张计划出台后不到半年,家世界连锁超市的总裁兼首席运营官保罗•休伯却不得不发表这样的演说:“家世界超市目前在资金调度上的确面临了困难和挑战,由于一些可控和不可控的因素,在过去被认为是正确的策略决定,结果变成了不明智的决定,过激的发展和决策的时机不佳,导致了流动资金的短缺。”
“杜厦是中国对商业本质看得最清醒的一批人之一”,这是财经学者姜汝祥对杜厦的评价,也就是说,以杜厦对商业的智慧和悟性,他不会忽视“速度需要实力来支撑”这个商业道理。
而按照当时的预期,杜厦也是有这个实力的。至少,家世界上市的说法在当时颇为流行,从各种细节来看,家世界上市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例如,上市的时间表为2006年二季度,上市地点为香港,融资额约在39亿元内,承销商为花旗银行。
“只能说我们运气不太好。”在天津家世界总部办公楼里,杜厦的秘书李女士在与我们交谈中说,“好多企业上市都显得比较容易,等轮到我们时,整体的宏观环境就没那么好。”
“我其实很欣赏杜厦,假设在香港上市了,可能结果完全不是这样的,从这方面来说,运气真的有点不好。”一位原先在外资家居建材企业任中国区总裁的同行对于杜厦卖掉家世界家居感到有些惋惜。“杜厦非常有魄力,他是国内最早创立建材超市的,他把零售分散成家居、家乐,说明在这个行业很用心地种植一些、实现一些自己的东西。杜厦还很有勇气,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他聘请了国际顶尖的人士,希望借助这些人的专业来实现愿望和理想。”
无论如何,卖掉一手所创建的家世界家居,杜厦神情落寞,在与家得宝的签约仪式上,杜厦那句“希望你们能善待我的员工”,让无数的人跟着失落。舆论也普遍认为杜厦出售家世界家居为无奈之举,实属下策。
但这样的观点却遭遇到了不同的声音,发出此声音的人是有着“中国家居建材业第一CEO”之称的王月。自杜厦创业一开始,两人就是亲密战友,一起创建了家世界家居,并一起共事10年之久,而且从出身上看,两人均出自南开大学,渊源极深。王月后来由于个人原因离开家世界,在北京帮助张宏伟创建了东方家园,出任北京东方家园总裁,离开东方家园之后又出任过百安居中国公司执行副总裁兼南方区总裁,后加盟香江集团帮助创建家福特。《英才》记者见到王月时,他递过来的名片已经是福建宝龙集团的副总裁。
“杜厦一开始就是在做资本,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卖,我太清楚了,从来没打算自己做。”王月语出惊人。
“这里面有一个很长的故事,杜厦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1995年的春天,家世界家居就跟家得宝签了合作意向书,只是11年后才成交。”王月说当初与杜厦决定建建材超市,去国外学习的企业就是家得宝,“家世界家居每一个店从形式上就是家得宝的一个复制”。
而一位跟杜厦多年的挚交对《英才》记者也说了类似观点。“卖了对杜厦更安全,现在多少民营企业家出事。再说现在正是时候,能卖个好价钱。”
“卖了对杜厦更安全”,也许这一说法才能真正解释杜厦为什么会先后卖掉家世界家居以及家世界超市。
如果说杜厦身边的人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那么家世界家居卖给家得宝就不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下策”,相反,此次出售实现了杜厦一个10多年来的梦。而卖掉家世界超市则使得这个梦更加完美。
据王月介绍,在这10多年的时间里,一个名叫詹姆斯•英格利斯的人一直是家世界与家得宝之间的联系纽带,詹姆斯•英格利斯作为家得宝的创始人之一,曾力主家得宝进军中国,不幸的是,詹姆斯在家得宝的公司政治斗争中失势。王月说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外,“家世界家居早就卖了”。
从行业特征上讲,王月认为杜厦这次出售家居也不是下策。“这个行业是没办法一下子赚到一大笔钱,来解决后来不断扩大的投资问题。选择这个行业就意味着要一直为资金流而奔波、努力、辛苦。卖给家得宝,我觉得他(杜厦)情况会好得多。”
解散洋高管团队是水土不服还是家族宿命?
对洋高管的辞退是不是一种“通过实践来获得一种新的实践方式”,无法求证,但在最近的一次电视媒体节目中,推崇规范管理的杜厦开始称自己为“天津最大的个体户”,不再提及他那曾引以自傲的豪华管理团队。
“好的企业在竞争中成长,坏的企业在竞争中淘汰”。这是家世界有关自己“企业风格”的一句描述,仔细阅读家世界“企业风格”的文字,简直就是一篇命名为“竞争哲学”的战斗宣言,家世界企业风格总共为五句话,其余四句摘抄于下:
竞争不可避免,无论企业外部还是企业内部;
竞争并战胜对手是经营者的最大乐趣;
学会聪明的竞争技巧,在竞争中学习对手的长处,克服自己的短处;
在竞争的环境中,巩固“第一”的地位。
有意思的是,家世界在竞争的压力下积极扩张,却又在竞争的过程中输掉了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杜厦在竞争中被打败了。
然而在另一场关于公司内部改革的牌局中,我们却很难轻易判断谁赢谁输。
这是一次综合性改革,这次改革的结果就是使得原本看似科学制衡的公司治理结构被打破了,家世界又重新回到了“家天下”。洋董事会、洋高管、高管股份,这些看上去极具煽动性的因素将在家世界消失。而主持改革的操刀者就是杜厦。
“上市计划流产了,至少是暂时搁浅了,社会舆论公关活动宣告结束应该在预料之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财经分析人士如此看待杜厦的改制。“香港证券市场对上市公司的监管有着更高的要求,它不仅需要好看的报表,还需要豪华的管理团队以及规范的董事会,家世界以前所打造的形象完全迎合了香港资本市场的需求。”
“人们永远不可能通过思考而形成一种新的实践习惯,而只能通过实践来获得一种新的实践方式。”这是《执行》一书中所讲到的道理,在姜汝祥看来,杜厦似乎更善于通过思考来获得“商业逻辑”。
事实上,对于经济学家、教授出身的杜厦来说,这是他很容易踩到的思维陷阱。接触过杜厦的人不难发现,杜厦始终保持有知识分子情结,习惯于用一种格言式的话语体系来表达观点,杜厦知识结构丰富,在理论造诣上不会输给一些知名的学者。
据此我们可以大胆地想象,杜厦那种对职业化管理的迷恋,对规范董事会的推崇,对科学股权结构的执着究竟来源于什么样的“商业逻辑”?
早在家世界刚刚对外宣扬它的豪华董事会时,业界就有过这样的质疑,认为这样的东西是否会适应国内的公司环境,说得小一点,这样的董事会在家世界内部能否寻找到市场,家世界能否为这样的董事会提供土壤,都是一个大问题。
杜厦的那位多年挚友也认为:“洋高管对中国问题,如不放在中国背景下解决会有问题。”
据了解,从2005年4月到2006年9月,家世界先后任命了二三十位包括执行副总裁在内的外籍高级管理人员。
对此,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资家居建材企业中国区总裁认为,“应该借脑而不应该借手。应该吸取他们先进的知识、战略、规范,根据中国的特色加以整合,请实际的操盘手过来,他们的能力不容置疑,但文化上的差异远远大过技术上的差异,技术是相通的,但文化是无法相通的,他们不能很快地理解本土市场。”
如果这样的说法成立,那么杜厦显然是犯了一个错误,因为那些来自国外的业内知名人“他们会把自己当作救世主,但你要做救世主,你首先要懂这个世界”。
事实上,在家世界,洋高管与本土管理团队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洋高管的决策在本土管理团队的执行过程中遭遇到了消极的抵抗,直接影响到了执行力。“他们所拿到的薪金和福利就让中国这个团队不舒服,但你又不可能给他们同样的待遇。”
“在这种情形下需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洋高管与本土高管的分工问题。一般情况下,洋高管应该主要负责技术层面的东西,而在真正的管理上还是要实现本土化管理,这一点百安居就做得比较好,老外只是技术团队、经验团队,中国人是管理团队,这种中西合璧的团队才能双赢。”王月说。
那么这一次杜厦对洋高管的辞退是不是一种“通过实践来获得一种新的实践方式”,我们不得而知,但经过几年尝试的杜厦这次一定是实用主义占据了上风。在最近的一次电视媒体节目中,推崇规范管理的杜厦开始称自己为“天津最大的个体户”,不再提及他那曾引以自傲的豪华管理团队。
另一种分析意见认为,杜厦对洋高管的辞退是在为儿子扫清障碍,杜厦丰富的阅历以及特有的人格魅力使得他在与洋高管的沟通中游刃有余,但这很难保证28岁的杜宇村具备这样的能力,而对高管股份的回购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集中股权,剥夺各股东的话语权,加强杜氏家族的统一管理。
不过,从杜厦如今卖掉家世界超市之举来看,所有的集权和回归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解散”。聪明的杜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