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2008年12月3日
地 点：北京金山软件有限公司
人 物：金山软件有限公司董事长兼CEO 求伯君
中国电子报社总编辑 刘 东
金山一直在坚守WPS
刘东：今年是金山成立20周年，无论是金山还是你个人，这些年来赢得业界普遍尊重还是在于WPS，在于你们一直以来在办公软件领域与微软Office进行的抗争。但是，根据我们的了解，WPS如今在金山业务中仅占很小的比例，你们的销售收入和利润主要来自网游领域。请问WPS在金山的地位和发展前景如何?
求伯君：金山WPS从诞生至今，也经历了20年，其间经历了辉煌与低谷、摸索与转型。从如今金山的业务构成来看，这部分营业收入比例虽然不大，但是WPS一直是我们非常重要的一个产品，目前研发和市场推广力度都在继续加大。我们对WPS一直寄予厚望，相信总有一天它能够发展壮大，成为独当一面的产业。
WPS如今迎来了发展良机，国家对基础软件和核心技术给予大力支持。对于WPS的发展，需要做的工作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要在国家层面高度重视。对于基础软件而言，站在国家层面的高度来看，实际上是信息产业尤其是软件产业的支柱。如果我们一直没有掌握核心技术，就像现在的大飞机项目一样，总是得依靠从国外厂商那里购买，一旦国家利益发生冲突，这些核心技术就不可能卖给你，即使能买到，用着也不安全。这是从国家战略的高度来看，而实际上我们也必须支持自己的民族产业。
第二，从市场应用角度来看其实也是一样，假如现在人们都用微软的产品，也许对于一个普通用户而言用谁的产品都一样，但如果一个产品没有市场竞争的话，它的价格就会很高，这个事实已经被证明了。产品只有在市场竞争存在的时候，才不会被垄断，一旦垄断就可以任意定价。所以从市场方面来看，也需要有多样的产品可供选择，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推动新技术的发展，在产品服务方面也可以给用户更多的保障。
刘东：从WPS发展历程来看，在微软Office没有进入中国市场之前，WPS占市场份额90%以上。微软进来以后严重冲击了你们的产品和市场。记得你在总结经验时认为，造成这种被动的局面，是由于金山原始资本积累不足造成的，如果当时资金比较充足的话，不会出现后来这种状况。请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求伯君：其实，从当时WPS市场状况来看，虽然占有 90%以上的市场份额，但我们卖出去的WPS产品并没有多少，大量的产品是通过盗版复制传出去的，也就是说，巨大的市场占有率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少赢利。微软进入市场以后，我们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来进行产品研发，才发现自己的力量不足，比如公司要组织一个大规模的研发团队，那时没有充足的资金。
当时如果有像现在这样一个好的环境，按当时市场份额来说，哪怕每套产品卖100元，我们可能当时就有十几亿元的积累，有这么多的资金对我们支撑新产品研发投入以及各方面都是有很大作用的。我们与微软竞争的时候，也不至于差距会拉那么大。目前来看，这个差距正在缩小，缩小的原因就是在资本上我们得到了比较大的支持，包括1998年引入了联想投资才使得我们有资金研发新产品，所以现在我们正逐步赶上，缩小与微软的差距。
刘东：工业和信息化部成立以后，将“核高基”项目作为支持发展的重点，国产办公软件也是重点支持的领域之一。你刚才提到制约你们发展的资金问题、盗版问题，除此之外，你认为政府部门应该从哪些方面支持国产软件企业的发展?
求伯君：主要包括两个方面：首先，企业需要在资金方面的支持。比如从国外来看，发展波音飞机、空客等项目都得到国家层面的大量财政支持，因为这些项目研发投入很大，企业研发出来的产品又很难立刻在经济上获得回报。项目从开始到完成的周期都需要几年时间，再持续投资的风险如果仅靠企业承担，一旦遇到压力，企业就很难坚持下去了，因为企业首先要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所以国家应在发展国产办公软件方面给予长期的资金支持。其次，在获得国家资金支持的同时，关键还是要靠企业自身，软件产品最终还要靠市场检验，因此还要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市场环境，即企业研发出来的产品要确实符合市场需求。企业在构建市场环境这个层面是没有力量的，需要国家立法等相关措施，现在已经有相关法律出台，但还需加大实施力度，包括加大对盗版的打击执法力度。
从目前来看，国家在这两个方面的工作现在都在积极推进，包括如今的“核高基”重大专项都是国家积极推进相关工作的信号，进而使得国产办公软件产业能够发展起来，最终发展成为一个支柱型的产业。
刘东：近几年，对国产软件的发展模式问题，业界一直在进行探讨。中国的软件产业虽然发展很快，但是软件企业面临的问题和困难也比较多，比如企业的规模还普遍偏小，软件人才竞争激烈，企业的外部环境还有待完善，企业还难以形成核心竞争能力等。你对中国软件产业发展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求伯君：其实大家每年都在讨论中国软件应该怎么发展，我认为，我们既不要学印度也不要学西方等国家的模式，中国软件产业完全需要并更应走出一条适合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国外的发展方式未必对中国合适，因为印度软件的发展模式主要以外包为主，自己本身没有形成一个产业，而且印度市场本身内需很少。但是中国本身就有一个很大的内需市场，因此政府一直鼓励多元化的发展，包括自主研发、外包等模式，产品包括基础软件、中间件、应用软件等，这些都有很大市场，因此国内各个企业也都有自己的特点和长处。从国家支持的角度来讲，除了在资金上的扶持和市场环境建设以外，实际上在产业政策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包括以前18号文件规定的税收上的优惠，还有其他方面比如鼓励对软件行业从业人员实行优惠等。
网游是国际金融危机避风港
刘东：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今年以来，包括信息产业在内的很多行业销售收入和利润普遍下滑，对于未来的预期更是不容乐观。但是，网游行业还是保持了40%以上的增长速度，从金山发布的第三季度财报来看，金山公司2008年第三季度总营收达到2.17亿元，较上季度增长26%，实现净利润1.03亿元，同比增长243%，其中金山在网游方面的收入为1.489亿元，较上季度增长38%，较上年同期增长47%。你曾说过“网游是国际金融危机避风港”，这是否意味着网游行业下一步仍将保持逆市上扬?
求伯君：在目前金山公司的营业收入中，网游和软件两大业务分别占总收入的69%和30%，保持着7∶3的营收格局，未来我们还将保持这个格局，不会有太大变化。对于金山公司明年的经营，我们认为还是比较乐观的。
从金山公司的业务构成来看，网游业务占总体业务的 69%，较上季度增长38%，较上年同期增长47%，可以说对拉动营收的贡献非常大。在目前经济状况不景气的情况下，许多软件公司的业务增长受到影响，但网游市场是如何增长的呢?相对于许多企业级市场的应用软件和平台软件而言，网络游戏可以说是针对个人用户市场的相对廉价的娱乐消费产品。对于人们的娱乐方式来说，像卡拉OK、KTV等娱乐场所如果每天都去的话，总体费用非常高，但娱乐是人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即使一个人在网上待一天其所需的费用也是很有限的，因此这是一个廉价的娱乐消费。举例来讲，在国际金融危机来临之时，经营高档餐厅肯定受影响，但是大众化餐馆则不会受影响，因为民以食为天，网游也是这个道理。
刘东：加强研发投入是软件企业良性发展的根本保证。我们注意到。金山在销售收入和利润保持大幅度增长的情况下，第三季度研发成本和销售成本环比分别下降了6%和8%，我们如何理解这种状况?
求伯君：对于一个软件企业而言，要结合企业的发展状况来看待这个问题。第一是规模化方面，当软件企业发展到具有一定规模的时候，企业的销售额高速增长，研发投入其实也是在增长，只是可能没有和销售收入同比增长。第二个方面，我们前几年相对来说对研发投入比较大，因为需要开发我们的核心产品、核心引擎，但这也是周期性的。金山前几年研发投入非常大，产品推出来以后基本上核心引擎研发阶段就结束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在产品化层面的投入。比如在游戏产品方面，我们今年推出的主要核心产品是《剑侠世界》，在产品核心引擎开发完毕后目前主要是产品推动阶段。
刘东：中国的网络游戏市场这几年发展得非常快，利润率也非常高，因此进入该领域的企业也越来越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目前，网络游戏市场的恶性竞争、炒作等问题越来越严重，色情、暴力等内容对青少年的危害引起社会的广泛声讨。你如何判断游戏行业未来的发展前景?
求伯君：从游戏行业整体发展来看，它的进入门槛会越来越高，不像早期那样谁都可以做。现在玩游戏的用户要求越来越高，就像我们看电影一样，如果随便拿个影片来播是不行的，人们的欣赏层次已经提高了，要求高了。对游戏也一样，进入这个行业的门槛提高了，现在动辄就是3D大制作、大场面，竞争会日趋激烈，但最终肯定是优胜劣汰，有一些企业会被市场淘汰，这也是一个必然现象。
此外，游戏领域也存在恶性竞争、炒作等现象，这是行业浮躁的表现，这个行业确实发展比较快，厂商看到这个领域好像有很多油水可以捞，所以就会有许多游资进入，比如山西的煤老板拿出钱来想做游戏，愿意把钱砸到这个行业里去。同时一些人的成功也给另外一些人造成刺激，初生之犊不畏虎，甚至很多刚毕业的学生也想做，所以很多人一头扎进去，想很快地做出产品来赚钱。但是每个行业都有它的规律，越是这样急躁地做出来的东西越不容易成功，最后既砸了自己的品牌，也浪费了时间和资金。
从目前市场来看，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延续，行业洗牌的趋势已开始显现。一些小的游戏团队和工作室已经受到影响，因为这些小团队主要是靠融资生存的，现在融资已经拿不到了，因为投资者都知道现金的重要性，不会轻易投资了。
刘东：你刚才提到，游戏行业已经开始新一轮洗牌，你认为金山能够在市场立于不败的竞争优势体现在哪些方面?我们知道，金山已经通过合资、合作等形式，在越南、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开始进入国际市场的尝试，你们将如何布局国内外两个市场，取得新的突破?
求伯君：与其他网游公司不同，金山的特点是始终坚持做原创游戏，即自主创新，这是我们一贯的特色。对于做游戏代理而言，尽管初期收入很好，但无论代理什么产品，企业代理的始终只是一个产品，很有可能拿不到下一个产品的代理权。相对来看，虽然在早期原创要靠高投入，且短期效益不是很明显，但是从长期来看，我们拥有了强大的技术积累，积累了一大批优秀的研发人员，对企业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作用会非常大。所以在今年、明年甚至未来几年，我们的业绩增长还将非常明显。
我们的产品主要在亚洲地区推广，包括马来西亚、中国台湾地区。其中在东南亚市场做得比较成功，比如在越南，公司产品占整个越南市场的70%。从未来发展来看，主要还是开拓中国市场，因为中国市场将成为全球最大的游戏消费市场，国际厂商都把中国市场作为其开拓的主要目标，我们不可能本末倒置。
互联网是金山发展方向
刘东：金山作为一家拥有20年历史的软件企业，一直把办成世界一流的软件技术公司作为自己的梦想。你们坚持技术立企，抓住市场机会调整产品结构和企业结构，通过不断转型提升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请介绍一下金山公司20年发展的成功做法和主要经验。
求伯君：总结过去，我们抓住了一些机会，同时也失去了一些机会，这应该是一分为二地看。对于金山而言，我们从创业之初一直有一个梦想：让我们的软件运行在每台电脑上。虽然就目前而言我们离这个梦想还有些距离，不过我们一直都没有轻言放弃。在金山20年风风雨雨中，即使是在事业最低谷，依然渴望把金山办成世界一流的软件技术公司。在残酷的产业生存环境和浮躁的商业氛围里，我们始终坚持技术立业，始终坚持用户至上，在每个十字路口，我们选择了胜利的方向。面临跨国公司和盗版的双重挤压，我们不畏艰难险阻，从WPS到金山词霸，从金山毒霸再到网络游戏。
改革开放无疑为互联网企业打开了一扇门，1988年邓小平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同年我们金山成立，并且自主研发了国产WPS办公软件，在当时风靡全国，我们抓住了改革开放的重大历史机遇。而WPS为我们日后发展奠定了基础，此后开发的金山词霸、金山毒霸、网络游戏等都受到用户的广泛认可。
此外，我们还抓住了互联网转型这个机会，从早期的完全靠自筹资金研发到最后接受风险资金的投入、借助别人的资本来发展，这些都是属于比较正确的转折。对于金山的未来，我不敢保证百年以后我们还是一家软件公司，也许百年以后软件根本就不存在了，但是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随着时代的发展适应这个时代的需求，进而为广大用户提供所需要的服务，这是永恒不变的。
还有就是金山在香港上市的机遇，如今上市公司压力很大，每个季度都要发季报，任何事情都要公开，所有的公司管理都要按正规渠道来走，必须走正规的经营模式。这是压力，也是对公司非常有利的变革，将提高公司的可持续发展和抗风险能力。
刘东：从金山最近发布的战略来看，做一个基于互联网的应用软件开发商是你们的目标和方向。在互联网的商业模式、赢利模式还不完善的情况下，金山向互联网转型的主要依据是什么?金山的主要业务包括软件和网游两大板块，软件又包括金山WPS、金山毒霸、金山词霸等产品，请介绍一下这几大业务板块向互联网转型的发展重点、规划和目标。
求伯君：金山近几年来一直都有新产品发布，新产品往往是结合当时的用户需求而不断改进的。比如说我们现在的杀毒软件更重要的是结合互联网上的一些信息安全功能，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杀毒软件，除杀毒之外，其他功能还包括如何保证用户资料不外泄、密码不被盗、系统文件不被别人看到等隐私安全的保障。这些问题将成为互联网今后发展更重要的安全需要，而传统意义上的单纯的杀毒软件产品会越来越少。因为过去制作病毒的人只是觉得好玩，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并没有什么利益可图，但是现在做木马的人就不一样了，盗取用户密码是有大量利益的，这也是如今木马病毒等越来越猖獗的原因。所以我们要与时俱进，抓住现在用户的热点需求，以互联网信息安全为重要的依托，转变新产品推出的观念，更加偏重互联网应用需求。
现在金山比较明确的两大业务板块是网游和软件，其他方面正在规划之中，所以金山对自身定位还是比较明确的，就是要做一个基于互联网的应用软件开发商。其实我们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定位的，无论是网游还是软件都是以互联网为平台的。
具体而言，在WPS方面，金山对WPS的未来定位为两个方面即“互联和开放”。第一步：实现UOF(标文通)SDK(软件开发工具包)。这一项内容主要是针对国产下一代文档格式标准UOF而规划的。UOF格式可以被嵌入到WPS中，从而使得使用WPS的用户在读写UOF标准时直接读写，不需要经过翻译器就能直接保存为UOF格式。第二步：插件平台及相关模块。新的WPS提供了通用、开放的接口，也提供了在线版本升级的服务，通过这个平台WPS提供了非常丰富的插件，用户可以通过这个平台在线升级版本和下载插件。比如绿色打印、PDF阅读等插件将在WPS2009中发布。第三步：逐步开源各版本。开放各平台，开源用户便可以轻松进入WPS的产品设计，而开放便是开源的一个补充，可以让用户参与设计规划，参与拓展开发，从而实现用户与开发团队无障碍沟通。
在词霸规划方面，从2009年到2010年，应提供双语搜索服务，解决中国人理解语言的问题。从2011年到2013年，应该是构建中国人学外语的社区。在搜索这一层我们是跟谷歌合作，在英语社区方面爱词霸是中国第一的专业英语社区，在授权词典方面除了跟牛津合作外，还会和新东方等培训机构共同定制发布新版本。总体来讲，搜索引擎解决的是聚合信息的问题，我们金山词霸是要让用户懂得信息。所以金山词霸未来就是双语搜索，双语搜索就是金山词霸的未来。
刘东：一个企业的战略转型是一项系统工程，它要求企业必须抛弃一些早已习惯的东西，向自己发起挑战。因此，如何转变企业的赢利模式和经营管理模式，如何在企业内部形成统一的价值观和奋斗目标，是企业管理者必须解决的问题。你认为金山向互联网转型还应该解决哪些问题，在哪些领域取得重点突破?
求伯君：这是我早年提出的目标，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世界一流的软件公司的概念也随之变化，尤其受到互联网冲击后软件产品越来越看不到，人们看到的就是提供的技术和服务。比如谷歌公司，人们都在用它的搜索服务，但实际上它的软件和技术都在后台，是看不到的，人们现在需要更多的是服务，所以我们如今提出要做基于互联网的应用软件开发商会比以前的软件公司的概念更加符合实际一些。
我觉得公司发展的核心还是需要在观念上转变，我们以前是做软件产品，即先做出产品，然后告诉用户怎么用。现在我们把自己定位为真正的基于互联网的应用软件供应商，理念需要逆向思维，即先要考虑用户需要什么样的产品，然后再去开发。这种观念需要公司从上到下全体人员的转变，不是我一个人面临的问题，而是从公司最高层到最基层的员工都要面对的问题。
另外目前软件人才竞争也非常激烈。在金山公司里，人才结构是一个金字塔结构，高端的是少数人，他们负责相关项目的计划和系统设计，中层的项目经理可以带一个小分队去实现项目，真正写程序的是基层程序员。现在大部分员工是从应届毕业生里招聘，中上、高端的人只能是通过各种渠道，包括社会和海外等渠道来招聘。另外还需要公司自己培养人才，多管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