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精神互动的涵义
在分析性治疗情景中,咨客的部分变化是由于两个人的精神世界在此相遇,相互影响而引起的。这提示,在技术操作层面上讨论病人的变化,如果把治疗师本人隐藏起来,那是不真实的。此外我们发现,在治疗领悟能力强、移情性阻抗较隐蔽的神经症者时,经治疗师和咨客的努力,双方较容易进入一种“不断发生新变化”的精神互动状态,或咨客与治疗师共舞的状态。如从咨客一方看,就是他进入了一种“自动性表现状态”。这种状态是病人不断打开自己,去除防御和应对,显现新的经历、愿望、痛苦、思想,并最终感受到自己本性的整合过程。这里描述的不是内容层面,而是“互动”的现象学或行为表现。我们使用“精神互动”一词,是认为它比“关系互动或心理相互作用”更具概括性,较之“自由联想或积极关注”情景,更强调双方的整体卷入现象。中国传统文化中把精神定义为“精、气、神”,强调的是整体。这个含义比较符合分析性治疗中咨客和治疗师整体相互影响的现实。咨客的一系列变化正是互动过程的综合因素引起的。来源:考试大
以前我们常被弗洛伊德关于心理现象的动力性、结构性理论所诱惑,往往脑子里想着理论去“研究”咨客。现在知道,不宜将弗洛伊德式的研究心理结构的习惯当作治疗目的,而应把时间和精力用来构成一种微妙的过程,帮助病人在自动表现自己时达到去防御或去应对。就是说,分析性治疗的要点是通过人际互动去除“压抑”本身或激活、松解原有的结构,而不是象考古一样发现被压着的“东西”(情结或需要)。比如,经常听见某些治疗师对病人“挖掘”一段时间后得出结论“你的问题是因为早年与母亲关系不良,客体关系丧失,失去了爱造成不安全感”。这个结论的确是对致病条件的领悟,但这并不一定是促进变化的关键,因为如以查找病因为主要治疗方向,就容易忽视“互动过程”的操作技巧。德国家庭治疗师F.B.Simon也指出,对于学术研究者来说,了解症状的成因非常重要,但对于治疗师而言却并非如此。如果从因果论的角度痴迷于解剖病人的心理机制来达成治疗目的,就可能产生过度理智化现象,从而妨碍心理内部的重新整合。神经症者正是过分强调意识水平的整体趋同,追求一种完成、一种纯净的理性的物化,从而使他们在现实中丧失了活生生的、自动性的、饶有趣味地探索和品味快乐的心态。强调互动的另一层意义是:认为防御造成的虚假自我是暂时的,而人的本性是永久的。在进入自动性表现状态时,咨客自然会陆续感受到自己精神世界的广阔性和本来的特征,产生自我肯定的感觉。心理治疗只有在顺应人的本性基础上促进其社会化,才产生建设性结果。
2.诱发精神互动状态
会谈的前几次,建议咨客先抛开以往对自己的各种刻板认识,随便谈论自己的具体生活情景或故事。这对已将心理条块分割的强迫症病人是有效的一着,让其从故事中发现自己遗忘的成功经历和精神的丰富性。治疗师与咨客的交流有这样几件事:我就坐在他的旁边,看、听、感受他,我是我自己,同时也是他的一部分;他是求助者,同时也是我干预效应的镜子。他可能慢慢产生对治疗师的好奇。医生在治疗室的一切言语、动作都只有一个目的:诱导他的自动性表现,让他发现自己的防御方式或刻板的心理结构。按系统式家庭治疗的观点,两个系统之间的直接交流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向对方发出的刺激,引起对刺激信息的反应。治疗师不试图灌输什么,要有长时间沉默的能力,克制想要探索、影响他的愿望;治疗师不寻求控制什么,但似乎又控制一切;会谈似乎没有方向,又到处是方向,因为所谈论的每个细节,都表现着咨客稳定的模式。治疗师在交流的意义上侧耳倾听甚至附合着咨客的谈论,但不被咨客牵着走,要与咨客划一道“界限”,要分出另一层注意力发现咨客所不易察觉的“防御或应对方式”,有时要用通俗的语言指出来。有些聪明而又自我中心的咨客似乎知道一切,但却不知道他在用什么方式伤害或妨碍着自己。如在和一个30岁的男士会谈时,双方总是很活跃,似乎复杂的道理一谈即通,后来治疗师才发现这种交谈正好强化了他的人际交流方式,因为其问题主要是沉溺于内省和圈子内的交流,而不是向外的交流,一种唯我中心现象。治疗师突然故意猛击诊桌说“你很聪明。我感到有些忧虑,我怕你以后更留恋这种谈话方式”。适时指出这一点,他终于有所醒悟。一个感受不到爱和被爱的已婚女士,在会谈中表示不愿意谈论性有关的话题。但当偶然谈到女同事开有“色彩”的玩笑时,她忸怩着说“脸都红到脖子了”,“后来我就控制着不听也不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治疗师表示,“你真有本事调动自己,我就做不到。脸红是你身体的反应,身体有反应、也敏感,只是思想上有意无意的回避,你看当你不控制时能产生自然反应,控制它就没反应了”。使其意识到,她惯于采用控制的方式来阻碍自己性心理发育。有位23岁的男咨客对治疗师指出的任何问题表现了过分的顺应,会谈似乎异常顺利,但实际却反映了其惯于屈从的自我否定倾向,或者控制和影响他人的愿望不足。
3.自动性表现状态
良好的精神互动氛围随时可能激发变化,重要的是能意识到。咨客在流露念头时,如果言语散乱,事件忽前忽后,内容庞杂,这是内心产生着浩浩荡荡的精神活动。千万不要打断,任何解释都可能终止活动,治疗师要保持克制。有时咨客会说“我这是怎么了,我找不到自己,我的原则没了”,“那是在母亲肚子里,我醒了,要使劲爬出去,四周很柔软,听见有人说‘打他一巴掌’,我感到我‘哇的’一声哭了”等。有的咨客在生活中仍能保持这种“自动性表现状态”。他似乎若有所思,内部进行着对话,有时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内容,是自动的,并不妨碍现实动作,也不感到强迫。他要睡着了,精神似乎还在“动”,睡眠也不深并不感到累。从移情角度看,咨客好象与治疗师保持着内在精神上的联系。治疗师的影子有时会浮上他的心头,可能猜测治疗师这时正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在治疗师一方,也不断的进行着对咨客的探索,某些咨客的意象还留在心中,治疗情景有时浮上心头。咨客与治疗师之间,好象知道他们都在保持着精神上的联系。这种状况使医者对咨客的生活保持着一定的意识和想象,当咨客再诊时能接续上次的感受。不断的接待过程就转变成不断的观察他,刺激他,和维持他“变动”的过程。这种情形展开后,要减少无益的思辩的旋涡,思辩的道理也许精彩,但任何思辩都不能代替咨客内部自动展开的精神运动,那似乎是不断发现、整合自己的过程。
某些咨客会出现急剧的变化。一位女士极形象的描述自己的感受:“那次,当你指出我童年也享受了很快乐的时光,父亲爱过我后,我一下子轻松下来,我都遗忘了,我被怨恨和冷漠麻木的太久了。我再也不象从前那样失落了,我感到我比别人并不缺少什么,我以前好象被冰包裹着,我不能穿透自己,现在好象一下子嘣脱了……,从心里流出一种喜悦和轻松,好象全变了,象是回到了童年,无忧无虑……,感到自己有力量,周身暖流在荡漾,心里有了爱的源泉……”。我感动而平静的看着这个事变,感到了一种美的报偿。我知道这里面含有她对父亲的感恩,也有自然的移情,但更感到这是对自我回归、整合的喜悦和庆祝。奥修说“爱是不自由的”[1]。是的,自爱才自由。罗杰斯也曾描述一例女性的高峰体验过程[2]“我感到自己面临一堵厚实的墙,一天,开始变成透明状,后来墙慢慢消失了,后面又是一座大坝…凶猛翻腾的水,我感到正拼死抵住这股大水的冲击,开一个小洞就会被情感的急流吞没,最后,我再也挺不住了,只得听任潮水奔流……”。不管东西方有何差异,人的精神是何其相似。刘天君(1999)在论“禅”的文章中,强调要引导咨客注意和保持对“意识流动过程”的感受,而不在乎对意识内容的思辩,认为那就是“开悟”本身。
总之,治疗师应该约束那种想“教会”病人的权威欲,作一个治疗意义上的旁观者。我们对真实的情况并不太有把握,咨客的变化是福是祸哪里是料得到的。“日出千言不伤自损”,少说为妙。